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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篇连载 l 刘振周《南麓》l 第四节

刘振周 送信的人走了 2023-01-11

小美 | 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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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录音机摆到茶几上,将音量调到最小,然后打开FM搜索电台,自动调频数字一遍一遍刷新,整个频道都没有电台,只有自来宇宙的背景声“嗞嗞……”,没有立即关掉电源,听着这背影声让我幻想宇宙大爆炸后抵达这里的电波,穿过无数星系抵达银河系,太阳系,大气层,再到这里,经过数亿光年,而我从另一座城市来这里生活才一个多月。


——《南麓》第四节






4



一个冷颤将我惊醒,才意识到已是深秋。

天还未亮,想再睡一下,已没了睡意。台灯亮了一夜之后散发出缓慢的光线,看一下时间,凌晨五点多一些。小心翼翼从脖子挪开小凡的手,她像一只趴着睡的兔子,再给她披好被单,出来大厅,在沙发静坐,除了远处村子传来几声狗叫,四周静悄悄,没有风,整个世界还在睡眠。

洗了脸,喝上几杯水,感觉清醒许多。把录音机摆到茶几上,将音量调到最小,然后打开FM搜索电台,自动调频数字一遍一遍刷新,整个频道都没有电台,只有自来宇宙的背景声“嗞嗞……”,没有立即关掉电源,听着这背影声让我幻想宇宙大爆炸后抵达这里的电波,穿过无数星系抵达银河系,太阳系,大气层,再到这里,经过数亿光年,而我从另一座城市来这里生活才一个多月。

突然感觉肚子好饿,厨房空空如也,餐具光洁,闪着崭新的光芒,除了那天他们带来的食物只剩下几个鸡蛋,还有面条,什么也没有。这荒山野岭的实在不方便,这让我想买个冰箱,上次买电视机时竟没有想到冰箱。只有面条和鸡蛋,没有蔬菜,得去村庄旁边的菜地拿些菜,准确说是偷,想想还是算了,给村里人看到我偷他们的菜不太好吧,怎样都好,我得出去逛逛。

外面清冷,天空渐渐转为深蓝,星光明亮,像一幅巨大的蓝色电影布,不过可以看清路面。穿过草地,露珠在草尖行走,露水像雨后的雨水,裤脚湿透,感觉一股股冷气从脚腿入侵,幸好此时没有风,否则会更冷。

前面就是菜地,想不到这么早会有人在菜地里干活,他们在收割和采摘各种蔬菜。

慢慢来到他们的面前,跟他们打招呼,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认出了我,他帮我修理过房子,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早就出来干活?

他说在日出前将蔬菜收割好,洗干净,再等菜贩子过来运往县城。

日日吃菜竟不知菜从何处来,我感到惭愧。随着天色渐渐明亮,植物恢复了绿色,我从未如此接近这些蔬菜:空心菜、扁豆、白菜、萝卜、芥菜、芹菜、豆角……我安静地蹲在田埂,看他们收割白菜,他说今年赚不了多少钱,菜价低,咱家自个儿吃不了那么多,得卖出去,赚多少算多少。

他指着割下的蔬菜,叫我尽管拿些回去。

我说可以摘其他的蔬菜吗?我指着一排排下垂的豆角,有的可长,一米长都有。

他说随我摘,但不要乱踩到其他菜。

我点点头兴奋下田,随手采摘一些我喜欢的品种:豆角,几棵白菜,两个白萝卜,一些扁豆。然后,不知道他从哪里捡来一个塑料袋给我装,一大袋,有了蔬菜,我得回去煮早餐。上了田埂,想了想,又折回去问他,在我的房子附近是否可以开垦一块菜地?

他说可以啊,不过冬天将近,不好种。叫我先开垦,等到明年春天再种,土地才肥。

在回来的路上,我决定在房子旁边开垦一小块菜地,并计划在门口种上一些观赏性的花草。此时,天色已经变亮,也起风了,村子传出鸡叫声,狗叫声,向村子望去,一条条炊烟随风摇摆,随着这些声音渐渐减弱,我也回到房子,在旁边的溪边洗菜,竟有小鱼游过来啄食菜叶。

洗毕,回到房子,小凡还像兔子那样熟睡。

我在厨房忙碌起来,先煎好几个荷包蛋,却没有想过怎样煮蔬菜,几乎没有下过厨。我想起在某个地方吃过一个叫杂菜煲的菜,将各样适量的蔬菜放在一起,加点水,煮熟再给点盐。于是,我按着我所理解的方法将这个菜煮好,尝一下,还不错,里面有白菜、豆角、扁豆和少量的萝卜丝。接着再烧水,等着下面条时我来到卧室,用舌尖舔小凡的脸孔,她似乎察觉到是小狗之类的动物在舔吧,本能的拍了一下,我闪开再舔,她发狂的连拍几下醒过来,我望着她哈哈笑。她睁开眼睛说,刚才什么东西在她的脸上爬来爬去,好恐怖。

我说是一只老鼠,不过跑了。

她作恐怖状的表情摇头,说不可能。

我说如果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捉那个老鼠出来。

她说,不就是在我面前吗,你这只大老鼠!

我呵呵笑,说早餐弄好了,该起床啦,要不老鼠又出来咬你。说着我扑上床,狂吻她,然后停下来,指着她瘦削的脸孔说,你得吃胖一点。便拉她起床。

她大声说:“哦,我要变成肥婆!”

她洗脸,我继续煮面条,然后将菜端出餐桌:一个碟子装了四个荷包蛋,一个盘子装了几种蔬菜,两碗面条。

洗好脸的她来到厨房看见剩下的蔬菜,问我从哪里摘的?

我说是我种的。她哈哈大笑,说我肯定不懂得种菜,肯定是村民送的。然后坐到餐桌边,她看着桌上的早餐,久久不说话,眼睛有些发红,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。

“小凡,你怎么啦?不喜欢吃吗?这是杂菜煲,我的拿手好菜,这是我唯一会煮的菜,你尝尝啊。”她点点头。

我夹一些蔬菜给她,她慢慢嚼,我问她味道怎样?

她说很好,很好。

吃着吃着,她眼眶溢出泪水,沿着她白皙的脸颊滴进碗里。

我最不忍看到这种情景,受不了别人的悲伤,特别是小凡。

我问她怎么啦?她不说话。我说,如果不喜欢我煮的早餐可以马上倒掉,她抬起头望着我,细声问我是不是生气了?

我说没有生气,你怎么了?说出来啊,不要闷在心里,我替你难过。

她说只是感动和想起一些事情,不免有点伤感,就流泪了。

她一边流泪,一边说起她的经历。

几年前,她高中毕业后回到村子,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,她却不想外出,只想陪母亲一起生活,与母亲干活,种菜,闲时看书,看电视是她唯一了解外面世界的渠道。直到一天,边良来到她村子旁边的向日葵地写生作画,从向日葵开花到收割,他都是站在同一个位置,除了雨天,无论阳光多酷热都坚持。时间长了她不忍心,给他送水,渐渐,他们就熟悉起来。边良叫她到镇上参观他的画室,教她作画,后来发现自己没有画画的天分,边良再教她学习电脑,一路培养她成为平面设计师,又介绍她到镇上一间广告公司上班,平时指导她阅读,让她懂得欣赏各种艺术。她说她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,在镇上既可以工作赚钱,每个星期还可以回来看望母亲。

认识边良之前她曾想在周围的村子找个男人嫁了算,认识边良之后,村子里闲言碎语四起,说她快跟外地的男人私奔,甚至在向日葵丛约会。她母亲也不理解,但是边良与她渐渐亲如兄妹,没有往下一步发展,但不能解除所有人的误会。母亲对她说,如果再与边良交往下去,恐怕周围村子的男人都不敢娶你。她听了之后,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原来可以不受别人支配,关于嫁人这个事情就永远也不再想了,顺其自然。当她渐渐知道边良只喜欢酒吧的老板时,曾经迷惘好长一段时间,边良从未跟她说起这些,她只是在小镇上陆续听到这些消息,她也不敢问边良,甚至与一梁、小伊他们也没有谈论过,就这样过了几年。可以说,边良直接改变了她的人生,当她母亲发生意外,边良一路陪伴她处理各种事情,俨然当成自己的家事,与她一起面对。她说她总会遇到好人。

“柯唯,遇上你们是我的福气。”

“嗯,我们都好爱你,你要开心,不要让我们担心知道吗?”

“嗯,我会开开心心的。”她咬着嘴唇,盯着我说。

“那就将这些菜都吃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然后,她大口大口吃起来,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开胃。她不时向我望望,又低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。

“我要变成肥婆!”她说。

“好,如果变成肥婆我该奖你什么呢?”

“我只要你就行了。”

“这么简单?”

“嗯。”她心满意足地应了一声。

吃完早餐,她收拾餐具到厨房洗漱,想起这么一句话:庆幸同时又不幸,不幸同时又庆幸。我心里千万种味道搅在一起,随手再次按下录音机搜索电台,终于开台,主持人的声音与音乐传出来,早间新闻伴着一首首经典歌曲,混着厨房里的碗、碟的碰撞声,仿佛忘记了一些不幸。

问她这幅是不是边良所画?她说是。

想起她曾说过作者是一个女人,我说:“应该是一个男人的灵魂画的。”

她说,可能吧。

半晌,想起要开垦一块菜地,便来到屋外转来转去,在房子与小溪之间有一块地竟然与门口的草地存在很大的区别,这块草地比较高,松散,还有很多其他植物,仔细观察一遍,应该就是一块废弃多年的菜地,因为周围的草地扎实,茂密。就挑选这一块草地吧。

小凡出来,问我要干什么?

我说要开垦一块菜地,自己种菜。

她惊喜又赞同,说由她来浇水和管理,她熟悉这里的气候与农作物。

我说得请教请教了。

她得意的样子,跟着滔滔不绝说起各种蔬菜的种植方法与她喜欢的品种。

这时,太阳才从房子东边升起,照在草地上,金黄一片,黄灿灿,晨露开始在空气中蒸腾,几头奶牛也已经在草地上低头吃草。

回到屋子,她忙碌的在房子里走来走去,收拾、摆放各种物件,拍灰尘,拖地板。我躺在沙发听收音机,脑海在规划我的菜园,需要哪些农具、锄头什么的,围栏,畜水池,浇水的水桶,还是直接引用水管里的水?这些细节都得细致计划。今天出去先买一些需要使用的农具吧。

突然问她,边良后来为什么不作画了?

她说他后来发现自己没有弟弟就不画了,因为他是独生子,而梵高能得到弟弟和弟媳的支持和欣赏,假如他死了就没人欣赏他的作品。

我说这也算是一个理由吗?

她说没有追问他。

我在他房间见过他的画笔,几支布满灰尘的油漆刷子似的,但是在他家没有看到任何一幅画。

“我是他唯一的买主,象征性给了20块钱,他高兴得请我吃了好几次饭。后来他关闭画室,整天在家里听音乐,晚上才到酒吧上班,这是他近几年来的生活。上次与他的老板去了一次法国,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便回来,他不准我擅自去他居住的房子找他,但是我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他。”断断续续地从卧室传出来,接着又传出来:

“他与他的老板是大学同学,从同一个城市来的。”

“我从没有听他提起过他家人。”

“只见过他老板几次,与边良长相差不多,他俩是镇上最英俊最帅气的男人。”

“也是小镇里最神秘的两个人,但谁都知晓他俩的存在和关系。”

“前年,他们还资助几个孩子的学费,镇长请他们吃饭呢,边良说他们没有答应镇长。”

“我既尊重他,又害怕他。”

“柯唯,过来一下。”

进去卧室,她拿着一个盒子,说衣服不可以摆在盒子里,要放到衣柜,否则会发霉,还有这本书,宝贝似的。她再翻出那块表,她说怎么不戴着呢?怎么还慢上整整一个小时。我会心一笑,看她认真的样子,我再一一告诉她,从我下车到旅社以及洗衣店送来这件衬衫的经过。她有点惊讶,说有点怪怪,要不扔掉算了。我说不能扔,不管怎样,觉得这个陌生人很有意思,说不定有一天可以碰到他呢?她担忧的说,看你啊看你,你也是怪怪的。

“那天你说的就是这本书?”她一边说,一边翻开《旅行手册》。

“嗯,里面由三本书组成,你看看啊。”我说。

“没事了,你出去吧,我再装进盒子摆在衣柜,当他是我们的不曾见面的朋友吧。”

“嗯,善解人意,你真是好朋友。”

她继续在收拾,摆放,搅乱了再重新收拾,摆放,乐此不疲。

我出来到大厅继续听收音广播,外面的太阳越来越猛烈,不想到镇上了。

可是我想到镇上买农具,要不叫一梁在傍晚再给带过来,想想这样不好,尽麻烦别人,还是自己出去买算了。这时,小凡在卧室说:“要不,你现在出去买农具,顺便拿我房子的押金单和钥匙给小伊,让她带你去找房东结账,早去早回。”

接着她拿着一张纸条和钥匙从卧室出来,递给我。

“嗯,也行,这就去。”

我拿着押金单和钥匙出去,来到镇上,大多商铺都开门,往小伊的住所过去,理发店还未开门,从玻璃望入去,里面都是镜台和理发椅,一个人影都没有。上了楼梯,来到303号房,门开着,一梁正在吃早餐,只有他一个人在房间。我说我已经吃过早餐,然后与他一起坐在沙发,他说:“这么早就过来拿书?我还没有打好包呢。”




我说我出来买一些东西,再跟小伊去将小凡的房子给退掉。

他说好啊,你看,还有很多书还未收拾呢。

我说不急。问他小伊哪里去了?

他说在楼顶的阳台晒毛巾,是理发店的毛巾。

我便上楼顶的阳台找小伊,他继续在吃早餐。

上来楼顶,这是一个很大的阳台,摆放一条条竹杆,周围摆有一些花盘。小伊正在忙碌着从洗衣机掏出干净毛巾,再将毛巾一条一条叠起来。

我说,我来帮你叠吧。她转过头来发现了我,然后说小凡给她来过电话,等她弄好这些毛巾再与我一起去找房东。帮她从洗衣机里将毛巾掏出来,放到旁边的桌子,学着她的方法叠起来,再拿到竹杆上凉。她一边将毛巾往竹杆上敞开,一边说:“柯唯,你不会真的在这里定居吧?”

“都这个时候了,你怎么还问我这种问题?我还想将户口迁过来呢。”

“你不知道,女人跟随男人,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。”

“是小凡叫你来问我的吗?”

“当然不是啦,只是好奇,我想不明白,你、一梁干嘛要来这个地方生活呢?还有边良与他的老板,镇上还有很多从外地来这里生活的人,你们都是怪人的,这里的人都想着往大城市跑,你们偏要来这个偏僻小镇。”

“一点也不奇怪,你有没有想过为你自己选择一种生活?”我反问她。

“倒是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,我也出去打过工啊,要不是回来探亲遇上一梁,也许现在还在大城市打工,不过,现在与一梁生活也不错,没有想过其它事情,唉,怎样说,随遇而安吧。”

“就是嘛,其实用不着多想,告诉你,我决定在这里生活下去,然后再找个工作什么的,这样生活也有保障。我喜欢这里世外桃源的环境,你去过大城市啊,想想那里污染的空气,到处都是人和车,城市是不适宜居住的地方,他们砍掉几百年的古树,再种上草皮,拆掉房子再盖新的房子,如此不断反复,当你在某个城市居住几年后,有了一定感情,说不定几天后你的记忆会随着推土机消失,城市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。”

“也是啦,这里环境好,呼吸一辈子清新空气还是过一辈子,是咯是咯。”

“我并不是逃避城市生活,而是真正喜欢在这里生活,这是我自己的选择,与他人无关。明白吗?”

“嗯,不大明白。”我听了大笑。

“其实一梁是私奔过来的。”她突然说出一句让我喷饭的话。

“什么?私奔?现在的人还用得着私奔吗?”我说。

“大把大把的有啦,前几个月我还在旅社当服务员,遇到几对私奔情侣,可是住不了多久就回去了,房间里到处都是避孕套,这种房间我最不喜欢打扫。他们关了门就是不停做爱,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。”

“哦,说下去。”突然对她当旅社服务员的工作充满好奇。

“他们喜欢哭,不停流泪,常常看到他们眼红红,神情迷惘。还喜欢笑,那种不正常的笑呢,是他们有时假装出来的自我安慰。后来,我跟一梁说起这些事,他就不让我去旅社上班,才给理发店洗毛巾,他说这种地方太多怪人怪事。其实,当初他也是这样过来的。”说完,她怪笑一下。

“那么,一梁是怎么遇上你的呢?”

“有一年,我从外面回来过春节,到店里烫头发,就这样认识了,开始我只喜欢他笑呵呵的脸孔,下班之后他还是那个样,你看他永远都笑呵呵,我们简简单单就走在一起了,为了他,我辞掉城市里的工作,回到小镇上与他生活,也好几年。”

“刚才你说他私奔?什么意思?”

“几年前,他与一个女人私奔到这里,后来,那个女人的父母追寻到这里,将他女友带走,再没有任何消息,他告诉我的,不信你可以问他。”她说。

我听了感到悲哀,不想再说什么,毛巾也弄好,我们就下楼。

一梁正在大厅整理书籍,他说可以送我一个书架,今晚再将这些书与书架给我弄过去,我惊喜地感谢他。当我知道他这段故事后,他在我眼里变成另一个人:一个布满伤痛的私奔者。可是,我无法从他眼睛里看出任何悲伤,这可能是小伊介入的原因吧,谁没有伤痛的过去呢?这样想也是合乎逻辑。

与小伊匆匆出去找房东,他还是一个人继续在房间里整理书籍,有时站着,有时蹲下,有时趴下,都那么投入和认真。离开那刻我回头望去,他更像在整理自己过去的生活,正好趴在地板,看沙发底是否有掉下的书。

一路上,小伊滔滔不绝地说一梁的故事。

当然,当她知道一梁的故事以后,算不上是不高兴,还带有一些同情。当然不是因为同情才爱上他,反正,她说对一梁这个男人有种非常复杂的感觉,就爱上他了。一个敢为爱私奔的男人,你想想,多大的勇气才能带上心爱的女人私奔。她说她也好想体验一下。我笑了笑,说:“你也喜欢与深爱的男人私奔?”

“当然,旅社里那些私奔者既快乐又忐忑不安,不免为他们动容,我倒是没有想过他们的真实感受,但是我想这应该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。可惜,我父母见到一梁后立即就赞成,应该说是没有一点意见。”我听了真想笑。

“私奔不一定就意味着幸福。”说完我才感到所说的话存在怪异的逻辑,私奔与幸福有关系吗?

“哦,不能这样说,私奔与幸福虽然不存在直接关系,可能在鼓舞爱情吧,想不到现在这个时代也会有私奔这种事情。”她悻悻地说。

我却想起另一句话:想到与想不到的一样多。

接着说:“他有没有恨那个女人?”

“这个倒没有听他提起过,后来那个女人结婚,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,听说好幸福,只听他说过这些。”

“那也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吧。”我说。

她“嗯”了一声,叫我在院子外面等她,她便入去房东的房子。

这是一幢新建筑的楼房,外面贴上光鲜瓷片,一个小庭院,里面挂着一些玉米棒子。一只温顺的狗向我跑过来,在面前走来走去,没有一点恶意。不一会儿,小伊出来向我要那张押金单和钥匙,入去时她问我要不要一起?我说不用了。她就转身入去。

外面的阳光猛烈,来到一棵树下,那只狗也跟着过来,我蹲下来,抚摸它的额头,皮毛光滑,它伸舌头舔我的掌心,痒痒的,这是一只友善的狗,但是很快它就跑开,因为它发现一只猫从院子里窜出来,跟着跑过去追赶。

不一会儿,小伊出来,她说房东很客气,说押金与上个月的房租刚好对上,也就算了,还赞小凡爱护他的房子。说着我们并肩返回,她突然意味深长的说:“你要好好对待小凡哦,我比她大五岁,我认她这个小妹好几年啦,她是好女孩,至少比我好。”

“嗯,你也是好女孩啊。”我说。

“要的要的。”她干脆地说。

我们在一个路口分手,她回家,我还要去买些农具,她便从一个转角处轻快地消失。



找到一个农机商店,买了锄头、水桶这些农具。

还要到家电商店看冰箱,然后,扛着这些农具在街道上寻找家电商店,来赶集的人渐渐多起来。也许身在局外才有更多空间去想另外一些事情,比如市集,这种商品交流的集市已经存在几千年,也是人类文明起步的象征。我算不算是一个与历史相背而驰的人?我可不是这样认为,我对生活绝对不是消极,更不是消沉。我热爱生活,热爱生活的每个细节,只是想过一种自己想过的生活而已,这与价值观有什么关系?每个人都有自己价值观,再按自己的价值观去生活,我想就是这样吧。但是相对社会这个庞大的系统,个人的影响力过于微小,如一只蚂蚁在寻找食物的路上,不知道野外的危险和困难,这算是什么哲思?我在为自己寻找更多更有力依据罢了,不是么?

胡思乱想一阵子,发现前面有一个电器商店,外面摆着一些电器:冰箱、洗衣机、空调之类,上前询问商店老板怎样卖?他说了一个价钱,还有家电补贴。我挑选一个冰箱和一个洗衣机,然后老板叫来一辆三轮车,我与这两个电器一起呆在后车厢,再往家里赶去。

太阳太猛烈,几乎睁不开眼睛,好想赶快回到家。

可是,今天这段路怎么变得漫长,阳光猛烈攻击我身体,路面升起一层层气浪和一段段幻觉的画面,有关大海、荒漠,和碧绿的草原。直到司机询问我应该往哪条路走?我才回神过来。

这是一个分叉路口,他不知道往哪条路,我说就往左边这条路。

随着三轮车轰轰的引擎声接近房子,小凡也出来,她惊喜的迎上来,说怎么买了冰箱与洗衣机。我说今天早上发现厨房没有一点食物,而且在这荒山野岭不方便买菜,关于洗衣服,等下我再跟你说。

司机帮忙将电器搬到屋里,然后,就一股烟消失在乡道上。

小凡立即拿着毛巾洗擦冰箱与洗衣机。我得休息一阵,今天晒太多阳光,有点头晕,她自责不应该让我在这种天气出去,搞不好中暑怎么办。我说没事,休息一会就行了。我说房东还称赞你呢,她停下手上的活儿点头头,微笑一下,又拿起毛巾洗擦冰箱。突然想起一梁的故事,便说:“听小伊说,一梁是因为与女友私奔才来到这个小镇,你听说过吗?”

“我与小伊无话不说,你说我清楚不?”

“嗯,你当然清楚,我也不会感到意外。”我说。

“私奔在这个时代毕竟少了,但还是会存在,不少私奔者就喜欢选择这样的小镇,他们像在逃避这个世界,这个小镇就是一座奇难杂症的疗养院。”她说。

我不得不赞同之前她说过旅游者携带病菌这个事实。

“旅游者都携带病菌,这句话从哪里读到的?”我问她。

“在小镇生活久了,自然会得到的经验,总有连续不断的游客来旅游,他们当旅游是生活的格外活动,或一次自我遗忘,他们总是带上一种虚幻的口吻说话,像进入一个现实生活之外的空间,他们就像一群群幽灵,出没在小镇每个角落。”她说。

觉得她说得非常贴切,见解独到,精彩,很自然的我想到自己会不会就是其中一个幽灵?说:“我算不算是一个在这里游荡的幽灵呢?”

“你不算,都说你只是亨利•穆奥的随从,亨利•穆奥才是幽灵。”

“嗯,我总会有这种担心啊。”

“其实,用不着担心,在世间的每个人何尝不是幽灵呢?你说是吗?”她严肃地说。

“可能吧,你真哲学。”

“都是边良教我的,当你明白这些事情后,就有股力量支撑你的生活。”她说。

“是吗,你能从我身上看到这股力量吗?”

“当然,你浑身都是力量,那天,在森林中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知道,你总是那么与众不同。”

“与众不同?这算是一件麻烦事吧?”

“怎么会呢?你还不是好好的坐在我面前,你很好。”

“你真是一个好女孩。”

我无意识的说出这一句话,即使是称赞,也不是很适合。

“好女孩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的,我从来就不想如何当一个好女孩,只是忠实自己的内心而已。”

“嗯,就应该这样。”

“你刚才不是想说洗衣机有什么故事吗?”

“哦,差点忘了,这个故事是这样,关于洗衣机最为深刻的印象是看了一个记录片,在喜马拉雅山南麓,一处山脚下有一个村子,几乎与世隔绝,他们要翻一座山才能到市集买生活用品,因为途中有一座几乎终年积雪的山峰,一年中只有夏天三个月停雪,因此,可以说一年只有三个月与外界接触,到了夏天,他们就忙着计划外出购物……”

 “那里肯定是真正的世外桃源,你想想,虽然我在这里生活多年,却不觉得这里是什么世外桃源,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世外桃源,不是吗?”她说。

“是的,可能吧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外桃源。”

“后来呢?怎么与洗衣机有关?”

“一个守边疆的战士在当地结婚生子,然后在村子定居生活二十年,就在这一年,他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来到市镇,在购买各种物品时,突然想买一个洗衣机给他老婆,他对记者说老婆洗衣太辛苦,于是,他就买下一个洗衣机,背上两天才回到家。了不起,我看了很感动。”

“这么说,你之前都不知道洗衣服是辛苦的事情?”她说。

听她这么一说,我听了笑笑,不断向她点头。

“对不起,我总是忽略这些生活细节。”我说。

“傻瓜,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,因为你总是将自己的棱角部分暴露出来,别人以为你大恶,可是你连小恶都不能为之,有一句话:无声狗才咬死人。你就是吵嚷着没有丝毫杀伤力,外表坚强,内心像一片崩塌的沼泽地。”她说。

“你就不能假装一下吗?说得这么清楚。”

感觉突然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,我的内心像一个封闭果核,却被她拿起一把铁锤,瞄准,再尽力的敲下去,瞬间粉碎。

“为什么你不能面对自己呢?柯唯,你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哦。”

“我没有什么了不起啊,你误会了。”我说。

“为什么要将自己活得这么晦涩呢?”

“晦涩?”听她这么一说,似乎要在这个时刻面对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。

“嗯,是的,晦涩。”她肯定地说。

“你就不能将冰箱再洗刷一次吗?”我说。

“一次已经够了,现在欠缺洗刷的是你。”说完她哈哈大笑。

我好像被她激怒,想想也没有什么好生气,在她面前,我想收藏自己另一部分却失败,这部分既不是隐私又不是我能触及的,在意料之外吧。这个小小的挖苦让我联想到爱,与爱有关,她是这个世界最爱我的人,别人才不会关注我。




突然崩出这么一句:“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?”

“我知道啊,你的全部都在爱我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你将自己出卖了。”她说。

面对她的进攻,我不能支撑下去,默认了,说:“好了,不就是一种药品的医疗效果吗?知道药品与疾病的名称就好,我还想着太阳赶快下山,我得开垦菜地呢。”

她听了,怔一下,注视着我,温柔地靠近我,然后在我面前蹲下。

“柯唯,你总是这么优秀知道吗?我们就这样简简单单过一生,就这么简单。”

“嗯,可能吧。”

“你不能再说‘可能’这个词语,要肯定它!”她说。

“好!”

她就像一个充满关爱的护士,其实我们的脑子都存在一种毁灭细胞,无时不刻吞噬正常的细胞,突然间,一阵恐惧在全身扩散,我想起小时候一个无聊的想法:当我明白地球只是茫茫宇宙中千万亿个天体其中的一个行星时,好几晚都失眠。不断在思索这个问题,如果我们突然间从宇宙消失那意味着什么?空间与时间会在乎我们吗?后来,我知道宗教可以让人信仰,不仅仅是统治者的工具,还有另一个作用,就是安慰我们赖以存在的依据,也可以说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自我迷惑,那么,我们与大自然是怎样的关系?互相依存吗?

“喂,煮午饭啊,发呆什么?”

她说完拍拍我的头,让我从思索中醒来。外面阳光依然猛烈,简直想摧毁这个世界,苍白的光线在切割着门口的石头,目标是一个单位的碳或更年久的时间。

“嗯,我煮午饭,你将这些肉与青菜装进冰箱吧。”我说。

“嗯,我会的,我要吃面条。”

“好吧,给你煮面条。”

说完便起身往厨房走去,今天我想吃米饭,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一种只吃一餐就饱一辈子的饭呢?我想着,立刻又感到可笑。



傍晚时分,一梁带来一个书架与两大包书籍,他开心地说:“想来这里透透气。”

我知道,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个阴影,我并没有问他关于私奔的事情,这是他的隐私吧,跟我与他朋友的关系没有任何关联。

小凡在大厅弄书架与摆放书本,我与一梁在门口闲聊。

我说准备在房子旁边开垦一块菜地,今天还买了一些农具。他没有一点惊讶,因为他已经将我与这里的环境融合。他说可以啊。便与我一起拿砍刀清理地上的杂草与灌木丛。他说好久没有干活,甚至也没有运动,想不到今晚在这里干活。

一阵阵青草味在周围弥漫,天色渐渐灰黑,绚丽的晚霞渐渐失去光彩,光线越来微弱,许久,我们已经将一块菜地的雏形整理出来,但是地上还长着不少杂草,需要重新翻土才能将原来的植被覆盖,这些工作留给往后无数个这样的黄昏吧,我想。

我提醒他该回去了。他说不要紧,不想整天对着剪刀与镜子,反正有的是顾客。他说还想在这里好好呆上一个晚上呢。但是,最后他还是回去了。

收拾好农具,到小溪边洗干净手脚,回到屋里,小凡还在整理书籍。

随手拿几本书翻一下,却没有任何阅读兴致,我又摆回书架,花花绿绿的封面,各种书名赤裸裸地摆在书架上,像一个个小小的世界在旋转。

“这些书都是你的吗?”我说。

“不全是,有我一部分,有一梁一部分,大部分是边良的。”

“哦,他也喜欢看书吗?”

“刚认识他的时候到过他家,他有三大部分:唱片、书和画,后来,他的书全部给了我与一梁,所有与画有关的东西都送人,只留下这幅《鸢尾花》,这幅画他画了五年,修改很多次,最后给我买下,也是他唯一卖出的作品。为了临摹这幅画,他每年夏天都叫南方的朋友寄来不少鸢尾花盆栽,因为这里的气候种不活这种花,就算种活了也不开花。”她说。

我再仔细看这幅画,与原作相差甚远,却有他自己的元素在里面。

“对,这是一幅好作品。”我说。

“嗯,他只临摹梵高的画,包括他自己也没有多少原创作品,他只是不停临摹梵高的作品,他画过不止于两百幅向日葵作品,都送人了,几乎都是寄出去。”

“他为什么只喜欢梵高的画?”

“这个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
不一会儿,夜幕降临,蚊子渐渐从黑暗中飞出来,往光明处寻找猎物,随着一阵阵烦人“嗡嗡”叫声,我对着一只花身蚊子拍下去,它死了,倒在我的手掌心,一具瘦弱的尸体,没有任何味道,我却看不出一只蚊子会造成怎样的危害。乐伯曾叫我注意蚊虫,前一个月我没有留意,现在才注意周围的蚊子,问小凡是否发现很多蚊子,有没有被咬?她说没有留意。我说等你收拾好书籍,我们一起去村子买蚊香,蚊子多得很。 

“到那边的村子吗?”她一边说,一边将书籍往书架摆。

“嗯,村中心有个小卖部。”

“哦。”跟着她快速收拾好。

摆满书籍的书架在沙发后面,看书时非常方便,坐在沙发,伸手往后面就可以随手拿起,但是,现在的我依然没有任何阅读兴致,暂时不想看书。

接着我们经过门口这一块小草原,往村子方向走去。

回头望,房子的灯火渐渐在夜色中被草尖隐没,小凡搂住我的手,我搂住她的腰。来到草原中央,她说:“你还真会挑选地方,这里风景多美啊。”想起乐伯说过,如果你拥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姑娘,与你在草地上看星星、月亮,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,现在的我身临其境。是的,我还期望什么呢?指着满天的星光说:“往上看,天上——”

她仰头向夜空望去,说:“柯唯,你是哪一颗星星呢?”

“嗯,我就在最闪亮那颗星星的旁边。”

“为什么要是那颗呢?时而暗淡时而才闪亮那么一下,不行,你就是那颗最闪亮的星星,陪着我在人间。”她温柔地说。

我听了,笑了一下,说:“你知道哪一颗是你吗?”

她想了一想,说:“嗯,我不在天上,我在你的身边呢。”

“你就是天上的那个月亮啊,虽然俗气了点,一千年后还是会挂在天上啊。”

“不,我只想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。”她似乎生气,摇着手说。

“好啦好啦,你就是小凡,天上一切与我们无关。”

“这才对嘛,那么遥远——我害怕遥远的事物,伸手够不着。”

她总是将此时此刻与另一件事关联,尽管另一件事情那么遥远又那么近。

不一会儿,进入村子,小卖部微弱的灯光渐渐明亮。

一大群孩子在门口围着什么又在吵嚷起哄,我没有留意,径直来到小卖部前台,问那个少女是否有蚊香?她今晚化了淡妆,上了眼影,她微笑着说有。

此时,可以分为三个不同场景:几个老人在小卖部前台的后面一边看电视,一边聊天,他们都不留意外面发生的事情;小卖部里面就是我们与她交易的前台,她拿出一盒蚊香,说只有这个牌子。看着盒子印刷的封面:一只巨大的蚊子正被一缕夸张的烟气扼杀;小卖部外面就是一大群孩子在门口戏闹,孩子尽情投入自己的游戏中。

在这三种不同又如此靠近的空间里,各自继续发生各不相关的事情,我感到有些诡异,我们就像悄悄进行一次地下交易。今晚,她的眼睛特别迷离,加上灯光本来就不怎么光亮,我不敢多看她的眼睛,好像要将我魂魄勾去一般,不禁问她怎么不继续读书?

她说今年高中毕业,准备外出打工。

然后,小凡说着当地话与她交谈,我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,看外面的孩子戏闹。

随着一盏桔红的灯来到他们中间,一个孩子举着一个灯笼,发出桔红色的光芒,一下子吸引了我,这个小孩也成为中间的焦点,他们将他包围起来,吱吱喳喳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。然后,突然听到一阵哭声,那个提着灯笼的小孩哭了,当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不一会儿,走来一个买东西的村民,他大声驱赶起哄的小孩,然后一哄而散,提着灯笼的小孩才停止哭声。他孤单地抹去眼泪,不断向我这里望来,我也静静地望着他,因为光线的原因,他基本看不到我的表情。这时,小凡出来跟我说要回去了。于是,我站起来,那个提着灯笼的孩子也转身离开小卖部,我才发现他是一个有脚疾的孩子,走路一拐一拐,桔红的光线照亮他脚下的路。

小凡说这是南瓜灯,将南瓜掏空,再将蜡烛放入里面。

“你看他的脚……”

我细声说,没等我说完,小凡拉一下我的手,示意我不要开口。

我们再与他擦身而过,桔红的光线照在他纯洁的脸上,小小的脸蛋还残留着泪痕,他盯着我们俩,我对他微笑一下,他没有任何反应,只是好奇的盯住我们,直到我们转过头,将他留在背后。

过了不远处,我回头再望,他还在路上一拐一拐,不禁突然心酸,再回头,他已经不见了,一片朦胧的月光洒在路面上,路边的树影在摇曳,不禁有点失落。

小凡说,那个小姑娘夸你帅气,我听了觉得无聊,老想着那个提着灯笼的小孩,他是否已回到家。然后,进入草地,晚风吹着草尖吵吵作响,几只奶牛早已回家,我的心好混乱……那个提着南瓜灯笼的孩子在眼前晃来晃去,我说:“刚才那个小孩被一大群孩子欺负,他有脚疾。”

“没事的,小孩子都是这样啦,我小时候也是老被人欺负,小学时个子太小,老给男同学老扯头发。”她说。

“可是,他有脚疾,意义不同嘛。”

“怎么不同呢?小孩子的事情,不能以大人的思维去考虑。”

“嗯,是咯是咯,那只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。”

我才慢慢开怀,是的,他们会长大的。

月亮像一张贴在夜空的皎洁之纸,散发迷茫的光芒,我拥着小凡,想起乐伯说过的话:如果拥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姑娘……此刻,我想我就是草原王子。我们坐下草地,晚风轻拂,我伸手入她的胸脯,两个不算十分丰满的乳房随着她的心跳扑扑地跳着,用手指夹着小小的乳头,她不断呻吟,像草原上的歌谣,从风尾吹过来,再卷进我的耳朵,主唱已经意外死亡。

她的手在我的裤档里寻找着什么,摸来摸去,再慢慢地揉着。另一只手却伸入自己的私处,也揉着,呻吟着,狂吻着,她润湿的嘴唇在月光下闪闪发亮。

“你经常这样自慰吗?”我说。

“嗯,每晚要自慰一次才能入睡,习惯了。”

说完她闭上眼睛,投入一阵阵轻微的抽搐。

“为什么不找个男人解决呢?”

“我可不是随便的女孩哦,坏蛋!虽然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自慰,每晚一次,我用不着男人。”她呻吟着说。

“干嘛不用玉米棒子,或者黄瓜呢?还有许多东西可用,我不认为这是下流的作法,恰恰相反,生理需要嘛,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是伟大的。”

“傻,以前还是处女,我可不想弄破处女膜,只是抚摸阴蒂,并没有插入。”

“你怎么喜欢上这种感觉?”

“有一年春节,家里非常冷清,晚上躺在床上不知道干什么,闭着眼睛,闻着花露水,伸手到下面抚摸几下就喜欢上了。”

“那现在让我给你摸摸吧……”

说着我伸手指进她的内裤,一股温湿的感觉传上来,光滑,柔软,充满弹性。

“坏蛋,你是我的坏蛋。”她带着另一种声调在我耳边说着。

“你湿透了,我要进入了。”

“嗯,快来吧……”汗水和露水在我们的身上滚动,做了一次又一次,然后累了,无力了,躺在草地上,直到深夜才回去。

我问她今晚要不要再自慰一次才入睡?

她说不用了,今晚很充实。



某天早上,草原笼罩一片氤氲雾气,房子仿佛与外界完全隔绝,我习惯的打开收音机,主持人源源不断地介绍当地旅游胜地,将历史与名人联系起来,大吹特吹,再播放一些煽情的音乐,怪不得这么多人外出旅游,不过,我想旅游还是一件比较个人的事情。

小凡在看书,盘坐在沙发上,聚精会神。

她穿了一件白色吊带睡衣,乳沟露在外面,看着看着,我又想要了。前一个月,几乎以为自己阳痿,怎么也没有想到性爱这种事情,包括这几年,有没有女人都一样过,我似乎被她激活了某个开关,还是之前的我将这个开关隐藏起来?

“小凡,我们做爱吧。”我说。

她听了笑笑,过来温柔地抚摸我下面,不一会儿,我们在沙发做一次,又再做一次。然后在沙发上相抱入睡。

醒来时,天空满天浮云,正在向西边飘移,几乎看不到太阳。我想起得去整理菜地,将土地翻一遍。起身时发觉小凡不在身边,叫一声她的名字,她才从卧室传出一声:“宝贝,我在房间呢。”

我说我得去整理菜地。便出来外面,拿起锄头挖掘起来,翻开的泥土带有许多蚯蚓以及一些小昆虫,它们往四处逃亡。这种活儿特别辛苦,挖掘一个早上,面积才这么一点点,如果养上一头牛帮忙就好了,想着想着,又觉得好笑。休息一下吧,往屋子里走去,告诉小凡我要养一头牛,她听了哈哈大笑,说如果我能照顾好自己就行,还养牛,又不是种稻田,牛是用来耕地的,干活也是运动嘛,男人要多运动,可以每天挖一点,没有太阳时才干活啊。觉得她这个建议比较合理,用不着一下子就要弄好,欲速则不达。

“好,听你的。”我说。

这时,录音机传出一首歌,爵士乐,旋律优美,歌名《The First Time Ever I Saw Your》,主持人怎么弄来这首歌,开始对这个主持人产生有好感。

“柯唯,你怎么只听收音广播,不听唱片吗?”从厨房传来小凡的声音。

“收音广播才有神秘感啊,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首歌的歌名,唱片的目录一目了然,没了惊喜,当你收听到喜欢的音乐,就是一种意外的惊喜。”

“哦,你这个怪人。”

随着音乐,我从沙发后面的书架随便拿起一本书,很薄,就几十来页,来不及看上一页,小凡便叫我过去,我将书扔在茶几上,入去厨房,只见她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的手指,镇定地说给刀切了,并说止血贴在书桌中间的那个抽屉。我急忙去卧室找来止血贴,给她贴好,叫她坐在大厅里听广播,我来做饭。




从厨房窗子往草原上望去,没了雾气,草原上空干爽起来。

冰箱非常实用,每次外出买上一个星期的食物回来保存,蔬菜类再隔两三天到村子买一些,就可以解决吃饭的问题。花费不大,以这样的生活,想想我所剩下的积蓄过上十年八年都不是问题,如果两三年再不工作的话也是不可能,或者我明天就计划到小镇搞点小生意呢,现在还是不要多想这个事情,到时再说。

从冰箱拿出一块肉,小凡在昨天将肉切成小块,计划每餐用一部分,存放在冰箱保。一来方便;二来用不着解冻再切开,这样会损坏肉的质量,还是她聪明。今天还是吃面条吧,快捷方便。先煮开水,洗好菜,将肉切成小块,先煮开肉汤。

这时,边良却意外的出现在门口,他提着一大包东西,笑着说:“来探望你们了,生活愉快。”小凡却不在大厅,她听到边良说话,便从卧室出来,我们都很高兴,边良还是一幅憔悴的样子。

“欢迎欢迎。”

“良哥,你来了。”小凡叫他一声。

“我不来了,还有谁会来啊。”

“柯唯,多煮点面条,我们一起吃早饭。”

“要的要的,你们等一下,就快煮好。”

说着我进入厨房,他们在大厅聊天,隐隐约约传来他们的谈话,都是关于近来一些生活状况,小凡却不多问他的生活,只是叮嘱他不要熬夜,休息好,身体要紧。

白水将要沸腾,从锅底窜上一串串气泡,水面热气蒸腾,跟着一下子就沸腾起来。

他们的谈话断继续续从大厅传过来,边良说:“我看见外面有一块挖掘的空地,是不是要种点什么呢?”

“哦,那是柯唯的菜园,他要种蔬菜,在这里生活不方便,得自给自足。”小凡说。

“嗯,行啊,绿色生态,很好。”

“如果收获多了,还可以卖点钱呢。”我一边说,一边从厨房端着面条出来。

小凡接住摆到餐桌,还有肉与菜煮成的汤。

“能自给自足已经不错,还想着卖钱,我怕到时连一棵菜都种不成。”边良笑着说。

“有我呢,不怕,你知道我种过蔬菜啊。”小凡说。

“嗯,有小凡在我就放心,那时我在她村旁边作画,常常看到她提水浇菜,我还经常帮忙,她还送我菜呢,记得送我一些萝卜和豆角。”说着他望去沙发后面的书柜,接着问我:“你都浏览过这些书名吗?”

“大概浏览过。”

“喜欢吗?”

“如果连这些书籍都不喜欢,那就没有阅读的必要了,全是好书。”我肯定地说。

“嗯,一梁属于欣赏性阅读,他只看小说。这类书籍属于随机性阅读,无所不包,也是一般艺术家的阅读习惯,他们需要无限的原料和碎片。”他点点头说,接着面向对小凡说:“小凡啊,看来你找对人了。”

“为什么这样说?”小凡逗着他说。

“因为你以自己的感觉去判断,往往感觉是错误的,你这次算是准确。”

“是吗?我从没有这样想过,只知道我需要他,也感觉他需要我,就这么简单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你?”我笑着问她。

“因为你的眼睛出卖了你。”说完,她得意地笑。

“柯唯,要知道,小凡很聪明,别给她欺负你。”边良说。

“她舍不得欺负我。”

“才怪。”小凡说。

“可是我现在没有阅读兴致,得请教一下。”我真的不想看书。

“怎么?这些书籍几乎包括了各个方面,没有一种喜欢的吗?”

“不是这样的意思,我现在没有阅读兴致,不能投入阅读,不想看书。”

“阅读用得着投入的吗?阅读不能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?”

我听了有点惊讶,生活与阅读关系竟会这样密切。

“但是,投入也是一种状态啊,比如我想象如何挖掘这块菜地,还有……明天晚上,我还想请你们过来野餐烧烤……”我只能这样对他说。

“哦,你说的是阅读兴致,这个呢?”他竖起左手的食指,停顿在半空,似乎在思索一遍,接着说:“你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想看书吧?”

“对,我就是这样的意思。”我说。

“柯唯,你刚才说什么时候请他们来野餐烧烤?”小凡说。

她只留意到我说过的这一句,由于野餐我才认识她,所以我也想再搞一次,刚才只是无意识说出来而已,只好顺水推舟。

“嗯,是啊,如果他们有空的话,明晚一起过来烧烤野餐,放松一下。”

“太好了,我打电话给小伊。”小凡兴奋的说,跟着拨打电话。

“好主意,我们明晚买一些食物过来。”边良赞同地说。

“可是,我们现在也得吃点面条什么的吧?”我指着餐桌的面条说。

然后他们都笑起来,起身吃面条。

“小凡,柯唯,看到你们这样生活我很开心,你们好像在为我做一件我永远都做不了的事情,说来奇怪,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?”接着他放下筷子,望着我们,然后又说:“柯唯的工作往后再说吧,反正到你们想工作的时候再说,不过在这里生活的花费不会很大,如果有困难要跟我说。”

“嗯,会的。”我们同声应着。

“你也可以去那件永远也做不了的事情啊。”

我当然不知道他所说的是哪一件事情。

“不可能,有些事情不可能回头,听摇滚乐与作画一样,只有不断往前面跑,停下来的话就意味着崩溃,当然,我不希望你们也有这种想法,你们已经走在生活的轨道上。”

“良哥,我真弄不懂你。”小凡担心的说。

“你用不着弄懂我,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,你与柯唯共同拥有一个堡垒,你们可爱的小堡垒,有干净的餐桌、茶几,和二手电视机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指着说出来的物件。

“比如,你也有很多唱片,这幅画也是你的。”小凡指着那幅画。

“那是你的,我没有任何一幅画了,这样觉得轻松,好像扔掉一个巨大的梦,说实在的,看到这幅画时我有点讨厌自己。”他边说边笑。

“那我扔了它?”小凡试探着说。

“不,不能扔,它可是我唯一存在过的证据。”

“我不需要证据,我心里就有大堆大堆的证据,不是吗?”小凡生气的说。

“小凡,我不是这样的意思,因为这幅画是我的最爱,所以才怂恿你买下,知道吗?我想你保存它,但是不要让我看到它。”

“那就搬到卧室吧。”我说。

突然间,我再也不想去揣测他的心理,复杂得让人困惑,这样的谈话实在太累。想起乐伯和村民,我想立即去跟他们聊聊生活琐事和农作物的生长情况之类的话题,或观察一只狗在村子里乱逛会更有意思。这时,收音广播传一首旋律婉转的歌,他随口说出了歌名《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》,接着说:“这首歌在指引着我们……”

我终于忍受不了他的说话,没有等他说完,便对他们说,我要到村子买点木炭,给明晚烧烤使用。他们对我这个举动并没有任何惊奇,很自然,我就从屋子里出来,好像离开一种苦难,我想找个村民说说农作物。我不想与他讨论这些。

来到村子卖木炭的几间简易房子,这是一个小型木炭场,就两个工人,沥青纸搭的棚子,一个工人在烧炭,另一个工人却在看电视。看到一块块已经制作好的木炭,感觉它们好轻,却储存了一团团美丽的火焰。其中一个工人留意了我,问我是不是住在山脚下?我说是啊,顺便来买些木炭烧烤。他便拿来一个编织袋叫我自己去装,随便给个十块钱。我立刻给他钱,便拿起来铲子往袋子里装,一边装一边想着:不想那么快回去,边良说话太虚幻与压抑,我想到村子里转转。

装好木炭,多半编织袋,绑好,暂放在工棚。对他们说等下再回来拿。

然后就朝着村子中心走去,前面就是小卖部,那个女孩正在看电视,她没有看见我经过。我想去看望乐伯,来到一座平房门口,门口摆有一些农具,屋檐下吊了许多干玉米,典型的农家院子,之前来过几次,不大注意。院子静悄悄,柴门半掩,我叫了一声乐伯,没有人应,可能都不在家吧。准备转身的时候,乐婶却从屋里笑着跑出来说,就猜到是我的声音。她告诉我乐伯上山了,要我到屋里坐一会。她满脸慈祥,笑呵呵,我说还有事,只是顺便来看望乐伯,他不在家我也得回去了,改天再来吧。她“嗯”了一声,一边微笑一边点头,再退回屋里。

出了院子,我在想像她年轻时的模样,怎么也无法构想出一个完美的形象,也许她年轻时与我现在没有什么区别吧,只是现在看到一个年老的形象却没有想过我们将来也会衰老。然后,年轻人再以这种眼光来看待年老的样子。

折回小卖部,我才不想这么早回去,买了一个冰棒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慢慢舔,小卖部的少女好像对我充满好奇,却不敢开口。我才开口。

“什么时候出去打工啊?每天都呆在自家里,闷不闷?”她听了笑笑。

“快了,下个月就出去,有点闷,没办法啊,得等一等。”

“耍男朋友啊。”

想不到我会说出这句话,好像年轻人就得不断谈恋爱才算是正常,或许这是年轻人的一种共同话题吧。她听了不好意思起来,但她的眼睛仿佛告诉我已经有了男朋友,然后,她不好意思地说:“没有没有。”说完,她就害羞地走进里面。

半晌,她再出来时,我已经将一根冰棒舔完。

这次,她似乎已经准备好问题,对我说:“凡姐说你是从很遥远的地方过来,从大城市过来的吧?”那晚,小凡可能与她聊了这些话题,当晚我没有注意听她们的谈话,只看外面玩耍的孩子。

“嗯,是啊,一座很大很大的城市呢。”

“你怎么喜欢我们这个地方,还住到山脚下?”我听了,眯着眼睛,然后说:“那我问你最喜欢吃什么菜?你家里平时煮的菜。”

“嗯……我喜欢炖猪脚。”她干脆的回答。

“为什么最喜欢炖猪?”

“嗯……因为……好香。”

“你家人都喜欢这个菜吗?”

“我爸不喜欢,他喜欢炒猪耳朵。”

“对啦,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菜吧?”

“嗯。”

“所以,我就喜欢住在山脚下。”

她听了哈哈大笑,说我很会耍嘴,怪不得凡姐喜欢我。

我说我得回去了,并邀请她明晚到我家烧烤,还问她叫什么名字?

她说凡姐知道,叫我问凡姐。

我说非要搞得这么神秘吗?

她听了耸耸肩,扮个鬼面。

我说现在就回去问凡姐,她就咯咯笑。

折回木炭场,拿了木炭,那两个工人懒洋洋的在睡觉,我没有惊醒他们,悄悄拿了就出去。云层越来越稀薄,阳光慢慢光亮起来。回到房子,将木炭摆在门口左侧边,房子里面静悄悄,不一会儿,小凡从卧室出来,问买到木炭没有?

我说买了,就摆在门口。

她没有去查看,接着说:“将这幅画搬到卧室吧?”说完盯着我,征求我的意见。

“好啊,其实挂的时候,我就想着摆到卧室呢,只是听从你的安排,才挂在大厅。”她听了有点内疚,说:“好啦好啦,就移到卧室吧,对着床尾?”

“好主意,每天都可以在醒来的时候看到。”

说着我们一起从大厅的墙上将画拿下,再在卧室的床尾找个不正中的位置,钉上一枚铁钉,挂上去。卧室的光线明显比大厅暗淡,刚好削减了画面的色彩,在这荒山野岭的,周围没有房屋和邻居,有时想想,还真需要挂一幅色彩鲜艳的油画。

“边良呢?哪里去了?”我才想起边良。

“他回去了,说明晚再与一梁他们过来。”

“嗯,很好。”

说完我出来大厅,坐在沙发上,想起小卖部那个少女,随口问小凡:“我叫小卖部那个女孩明晚过来烧烤,她说你知道她的名字?”

“她叫张雨,好啊,我正想叫她一起过来呢。”小凡一边说,一边点头赞同。

“张雨?怪不得她的眼神这么迷离,像雨后梨花。”

她眼神有一种引诱的魔法,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眼神:纯洁、迷离、幻视般又明亮。

“是不是给她吸引了啊?”小凡边说边从卧室出来,一把揪住我耳朵。

“傻,我差不多可以当她爸爸。”她还不放手,我接着说:“我这头老牛能有你这棵嫩草已经算不错,不知道你怎么想?”她听了才放手,说:“你想也别想,人家的男朋友正在读大学呢。”

“你想到哪里去了?真是的!”我生气地说。

“是你自己乱想的啊,与我无关。”说完她去了厨房。

女人可真是奇怪,竟与一个黄毛丫头争风吃醋。

桌面摆上边良带来一大包水果,有香蕉、苹果和弥猴桃,却懒得起身去洗,便叫小凡拿些水果去洗,她从厨房出来,端着一盘子豆角,我问她要干什么?

她说如果今天不吃完这些豆角就会烂掉。

然后将水果放到冰箱。洗了几个苹果摆在茶几的果盘,我不想吃苹果,只想吃弥猴桃,想想也就算了。打开收音广播,没有音乐,每个电台都是医院医疗广告,我立即关了,却不想听CD,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。



一个傍晚,一梁他们早早来到,带来不少烧烤食物,大家在门口讨论烧烤场地,一梁的意思就在房子门口,却立刻遭到边良与小伊的反对,说他没有一点浪漫细胞。我与小凡说在哪里都行,因为我们就住在这里,对我们来说哪里都一样。最后小伊与边良决定到前面那块草原的中央。一梁说他没有想过要这么浪漫。我听了哈哈大笑。

我们又终于在一起了,想起他们第一次在森林里野餐,再与现在的场景联系一起,竟有点感慨,首先是边良说:“柯唯,想不到我们成为朋友。”

“我们本来就应该是朋友,只是之前没有认识而已,物以类聚嘛。”

“要的要的。”

我们三个男人便扛上炊具与食物往草原中央走去。

“就在这里,这块矮一点的草地吧。”一梁说。

大家盯着他望,他似乎又意识做错了事似的,举起左手向我们摆一摆。然后,大家往四周巡望一圈,只有这片草地比较适合,于是一致赞同,他又接着说:“这个地点算不算是一个浪漫的地点呢?”我们听了又是一阵大笑。

摆好炊具,小伊与小凡才从房子过来,她们端来洗干净的食物。

然后大家忙着摆放各种炊具和食物,点燃木炭。

天色渐渐灰暗下来,半弦月从东方升起,满天星光,远处的村子黑蒙蒙一片。

边良向四周快速搜索一遍,然后诡异地说:“好像还欠缺一样东西?”大家听了互相在心底猜测一遍,他才说:“音乐!”

“切。”大家同声起哄,小伊说:“我还以为漏了酱油之类呢。”

“你就是老想着酱油。”一梁对她说。

“好了,我回去拿录音机过来。”说完,边良一股烟往屋子跑去。

“没有音乐他就像绝食。”小凡说。

“差不多吧,跟我以前读小说一样,没有小说阅读的日子很难过。”一梁说。

“现在你阅读一本小说要上三个月呢,你怎么了?”小伊反问他。

“他有了你啊,现在光读你就够了。”我说。

“对对对,好兄弟。”一梁听了便作状要与我握手,小伊“哼”了一声,再说一句“臭男人”,然后对小凡说:“今晚让这些臭男人到山上睡觉好不好?”

我听了好气又好笑,一梁接着说:“山上也不错嘛。”

接着我与他哈哈大笑,她们也跟着笑。

“你们笑什么?今晚你们都疯癫疯癫的。”边良抱着录音机一下子从草丛中闪出来,我立刻转身对他说:“他们在耍嘴。”

“你还不是一样,没有音乐活不了。”小凡说。

“那肯定不同嘛。”

然后,往燃着的木炭铺上一层铁丝网,将食物插到叉子上。边良继续在弄着录音机,不时郁闷地说:“怎么只有一张唱片,只有一张唱片在录音机里,我怎么这么笨呢?居然没有从家里拿来唱片。”

“这张就够了啊,你最喜欢的唱片嘛。”

“唉,只好将就了。”说着,他按下播放键,轻柔的旋律从草原中央向四周荡开来。

“还欠缺一样东西哦。”我说,他们立刻停下手下活儿,都注视着我。

“还差什么呢?难道又是酱油?”小伊没有一点兴趣的样子,她对意外没有了感觉。

“是张雨吗?”小凡说。

“对,她怎么还不来呢?”

小伊望着小凡不大乐意的表情,说:“张雨是谁啊?一定是女的,应该很快就到吧,老想着人家,不害羞啊。”说完,她若有所思,然后又说:“哦,一定是女的吧?柯唯,从实招来哦,哼,欺负我家宝贝小凡,你完了。”

大家听她这么一说,都望向我,我立刻感到可笑,却没有笑出来。

“没有的事,他绝对不敢欺负我,他是无辜的。”大家听了小凡说完才将目光收回,我真想笑,始终没有笑出来,便对一梁说:“一梁,等下你看张雨的眼神,准被她勾走,真的,这个姑娘的眼神太……”我边说边作状竖起鸡毛的样子,一梁听了来了兴趣,追问我:“她的眼神太什么?是人还是妖啊?”

“是妖精。”说出来,我才意识到一点点不妥,关于妖精这个词语包含太多寓意,我怕他们听了会有其他的想法,所以将话题叉开,接着说:“算了,希望她会来吧,她就像我们三个老男孩青春时期的影子,我说是青春时期哦。她老爸经营村子的小卖部,她高中毕业后,在家帮忙。”

一下子,他们都明白过来,但是什么都没说。

炭火慢慢燃烧起来,火红的火焰从黑色的木炭里逃逸出来,仿佛被禁锢五千年,快乐地跳跃,晚风轻轻吹,草尖轻轻摇。远处,一个影子从田埂上往这里走过来,随着越来越近,影子竟然穿着裙子,飘逸地移动,越来越近,她喊着:“凡姐,凡姐……”

小凡起身迎上去,说:“是张雨啊,快来快来,我们都在等你呢。”

大家都望着她,她不好意思地说:“大家好,大家好。”

我突然发现女性之间既存在一种竞争妒忌关系,又存在一种天生的互相抚慰感,往往,又将这两种关系掺在一起。这时,边良盯着她看,直到张雨感到不好意思,他才说:“你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小凡一个样,她那时也是刚刚高中毕业。”

“是吗?凡姐。”她转身问小凡。

“嗯,他乱说的,别听他的。不过,认识他的时候我正是刚刚高中毕业,像你一样,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,现在也不知道。”

“哦,我有些同学很早就外出打工,准备下个月也跟他们去大城市打工。”

“外面的世界好精彩啊,好好玩哦,我在外面也好几年。”小伊一边说,一边往她俩凑过去。

“是吗?上班辛苦吗?”……

两个女人一台戏啊,何况三个女人,我们三个男人在这一边,她们在那一边,很快,我们的话题各不相干。

“真的,与我当年看见小凡的感觉一样,不过她的眼睛很会勾引人,迷离,含情脉脉。柯唯,我明白你的感受了。”一梁说。

“你阅读过这么多小说,像哪个人物啊?”边良逗他。

“给我想一想。”他闭上眼睛,若有所思,快速检索小说里面的女角色。

“这几年,小凡成熟多了,也渐渐失去这种气质。”边良带着感慨的语气说。

“我怎么不在那个时候来这里呢,或许能遇见当时的她?”我说。

“这怎么说得明白?如果你这次也没有打算过来,岂不是更遗憾?”

“人人都天生向往美好。”

“知足常乐知道吗?”

我听了突然醒悟,为什么还要追究那些已经不存在的过去呢?甚感可笑。

这时,将目光转向小凡,她们聊起来津津有味,不时将食物摆上烧烤架,不时又将烧烤架上的食物翻来翻去,炭火照得她满脸红光,与旁边的张雨看起来,显然,她已经脱去那层青春娇滴的薄膜,却变得善解人意。

“我对比过了,竟然没有一个女角色与她符合。”一梁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。

“切,枉你阅读那么多小说。”边良说。

“那也不能这样说……看,上面。”一梁指着夜空急促地说。

只见一片流星雨洒下夜幕,后面跟着散碎的尾巴一路挥洒,像坠落的星火。

三个女人同时响起尖叫声,她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,不一会儿,余光消逝殆尽,恢复星光灿烂的夜空,小伊说:“这个世界最不浪漫的人发现了今晚最浪漫的流星雨,嗯,奖你一条香肠。”说着将一条烤熟的香肠递给一梁,一梁接着说:“这也算是浪漫吗?”大家听了一起大笑。

夜色继续加深,笑声在草原上回荡,一个晚上还嫌不够长久,月有阴晴圆缺。

露水落在身上,湿漉漉。已是深秋,夜里的温度越来越低,冬天将近。


刘振周往期:

长篇连载  l  刘振周《南麓》l 第三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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